生态美在柳宗元散文《永州八记》中的体现

时间:2019-10-17

　　摘    要：　《永州八记》中蕴含着柳宗元独特的生态美学思想。在探讨对自然美的发现、对自然美的创造、与自然的结合、审美愉悦的层次性时，可以发现柳宗元独特的人格魅力与高尚的情操。正是柳宗元独特的审美观照与生态美学思想，使《永州八记》成为了文学史上不朽的名篇。

　　关键词：　永州八记; 柳宗元; 审美; 生态美学思想;

　　柳宗元在永贞革新失败后，被贬为永州司马。在被贬永州期间，他的心情极度抑郁苦闷，靠寄情山水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懑与哀伤。在这样的处境中，他将自己完全交给山水，写下了以《始得西山宴游记》为首的八篇永州游记，这八篇游记成为了山水散文中的模范代表。《永州八记》中所体现的柳宗元独特的生态美学思想也值得我们加以探讨。

　　一、“夫美不自修，因人而彰”——对自然美的发现

　　柳宗元仕途失意后，被贬永州，永州的奇山异水给予了他身体与心灵的慰藉。自然客观事物成为了他眼中的审美对象。主体的感兴与客体的存在在柳宗元的审美体验中互相作用，造就了审美活动。柳宗元在《琶州柳中垂作马退山茅亭记》中论述道：“夫美不自修，因人而彰显。”1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自然之美一直存在着，但却需要人的发现与表达。车尔尼雪夫斯基也曾经说道：“构成自然界的美是我们想起人来的东西，自然界美的事物，只有作为人的一种暗示才有美的意义。”2车尔尼雪夫斯基的观点与柳宗元的观点不谋而合。

　　柳宗元善于捕捉自然界中的一草一木、一枝一叶之美，这样独特的审美情趣在他的笔下活灵活现地表现了出来。他在《始得西山宴游记》中开篇写道：“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永州的潭水、溪水、高山，姿态各异，小石潭的“水尤清冽”，袁家渴的“纷红骇绿”，石涧的“翠羽之水，龙鳞之石”，都成为了柳宗元的审美对象，结合着他独特的审美体验与感受，这些自然事物与审美主体进入了和谐统一的境界。这就是柳宗元的生态美学思想中对自然美的发现与欣赏。

　　值得一提的是，柳宗元在感悟自然山水的过程中，不仅审视符合大众审美的景物，也另辟蹊径，客观描绘着一些旁人无法理解的“奇景”与“怪景”。例如：“其石之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奇状者，殆不可数”“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这是对小石潭周围环境的描写，体现出了一种清冷的与众不同的境界。这在柳宗元的生态美学思想中，是一种超越美丑的观念, 体现了他自觉的审美意识与独特的审美情调。

　　“诗意地栖居”对应地要求人与自然要保持亲和友好的关系，人要保护自然，善待自然。这种生态审美观与中国固有的“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等文化观念和思维方式其实是暗合的。3柳宗元承认美的客观性，让永州的山水“因人而彰”，诗意地栖居在自然中。

　　二、“人化的自然”——对自然美的改造

　　我们平常所说的“自然美”指的是自然事物本身的美，自然美是自然事物本身固有的属性。自然美虽千姿百态，各不相同，却也存在着不让人满意之处。在柳宗元的《永州八记》中，我们可以总结归纳出两种美：一种是未经劳动改造的自然之美，《始得西山宴游记》中所记录的“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经过柳宗元的审美发现成为了审美对象；另一种美是经过劳动改造的自然景物，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人化的自然”，这种美的发生方式与人类的实践活动密切相关，凝聚着人的劳动，从而符合人的审美要求。永州的自然景物，不仅仅有柳宗元笔下记载的浑然天成的高山、溪流，也存在着一些瑕疵之处，这时，为了抑丑扬美，审美主体就会对自然事物加以改造。例如柳宗元在西山的钻鉧潭西小丘前“铲刈秽草，伐去恶木，烈火而焚之”，才能获得“箕踞而遨”与“嘉木立，美竹露”的审美愉悦。他的种种做法都体现出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自然与人的关系也成为了一种可亲的关系。
 

　　《永州八记》深刻地体现出了作者对自然的崇敬，但他不仅仅只局限于眼前的自然之美，柳宗元以独特的眼光与高超的审美能力，去除掉了自然事物中的不和谐之处，将“丑、恶”背后的更广阔的“真、善”的境界更好的展现在读者面前。

　　三、“不与培塿为类”——自然的人结合

　　山水游记散文的一大特点是高超的文学技巧与情景交融的表现手法相结合。自然山水之美在山水散文中是必须体现的一部分，在塑造山水形象时也会直接或间接体现出作者的品格与情操。这种美的发现与人格的流露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孔子曰“智者乐山，仁者乐水”，后人将这一美学思想总结为“比德”思想。《永州八记》对自然山水的记录中映射了独特的自我人格。

　　《始得西山宴游记》对西山有这样的描写：“然后知是山之特立，不与培塿为类。”在这句中，作者表面上特指西山雄伟矗立，不与一般小土堆为伍，实则暗喻自己的身世与情感：虽身遭贬斥于柳州，却孑身自立，不与奸人同流合污。作者在对自然的观赏中获得了不一样的人生体悟。再如在《小石潭记》中对周围景色的描写：“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虽是写景，但一切景语皆情语，我们可以从这句中窥见作者深沉的哀伤。同时，作者在永州八记的开篇《始得西山宴游记》中也用“恒惴栗”“施施而行，漫漫而游”表达自己作为“戮人”的心境。

　　柳宗元笔下的自然山水，不仅仅只是审美客体，同时也是对自身的观照。在永州的自然山水中，他寄托着被贬谪之人心中的郁郁不平，流露着对前途渺茫的担忧与失望，更表现出了他高尚的德行。这是一种与山水合二为一的境界，体现出了柳宗元生态美学思想中独特的自然与人统一的关系。

　　四、“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审美愉悦的层层递进

　　李泽厚在论述审美体验时将之划分为三个层次，即悦耳悦目、悦心悦意与悦志悦神。这层层递进的三个审美体验层次在《永州八记》中早已有所体现。

　　《钴鉧潭西小丘记》中的“清冷冷状与目谋，滔滔之声与耳谋”即是悦耳悦目的体现。审美主体捕捉到了审美客体的情状，获得了生理层面的愉悦。“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小石潭记》）则是悦心悦意很好的体现。柳宗元在听到了水声后内心产生了审美愉悦，他被带进了快慰与宁静的境界，自己的“心意”得到了快感。审美体验的高峰是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在这种境界中，人超越了时空，得到了神志的愉悦，也就是我们说的“悦志悦神”。死，是人生旅途的转换；葬，是灵魂不灭的幻想。4这种审美愉悦也超越了生死。柳宗元在西山时就进入了这种精神境界，“悠悠乎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这种境界是自然给予他的，同时也超脱出了自然，在有限的自然中获得了无限的生命与思考。“个体领悟到自然宇宙生命的玄妙，追求生态审美的生存，从有限的生命生活中得到精神层面的无限提升，获得生命的自由。”5从这一点，我们也可以看出柳宗元对道家中的生态美学思想的继承。他在“尊道”的同时也“贵德”，可以说“德”和“贵”是紧密相连。6这种联系，也与自然息息相关。

　　五、结语

　　《永州八记》中所体现出的柳宗元的生态美学思想是多方面的。同时，也是与他的人生与经历紧密相连的。在他的笔下，我们可以体悟的生态美学思想是复杂而全面的。柳宗元用他独特的审美视角、高超的审美能力发现美，创造美，最终与眼前的审美客体合二为一。永州的山水，对柳宗元的疗效是短暂的，他心底的那份纠结和抑郁难以解脱，但是永州的山水却因为与柳宗元的灵魂的契合，而获得了永恒的生命。

　　注释

　　1 柳宗元1976《琶州柳中垂作马退山茅亭记》，《柳宗元集》第376页，中华书局。
　　2 车尔尼雪夫斯基1957《生活与美学》第46页，人民文学出版社。
　　3 于师号2018《诗性与灵性:林黛玉、婴宁形象的生态美学解读》，《江苏师范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第5期。
　　4 金艳丽、周阿根2018《基于墓志文献的五代丧葬习俗研究》，《三峡论坛》（三峡文学·理论版）第5期。
　　5 周碧琬、王全权2018《论宗炳“澄怀味象”的生态美学思想》，《广西社会科学》第3期。
　　6 徐茜妍、周阿根2018《宗教学视角下的南京地名研究》，《安徽文学》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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