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广平对作品《那坡》音乐效果的追求

时间:2019-09-27

　　室内乐是西方音乐的一种特殊体裁形式，主要是指“2、3、4 件或更多件乐器合奏用的音乐，其中每件乐器单独担任一个声部，而每个声部的作用一律无主次之分”。这种为单件或多件乐器的创作，作曲家可以依据自己作品的表现内容来选择符合其表现的乐器组合，形式新颖而富于个性，吸引了众多作曲家注目。20 世纪 80 年代以来，西方现代作曲技术为我国作曲家提供了更为丰富的想象空间，也为作曲家们的创作带来更多的想象力和启示。如谭盾先生的个人第一场民乐专场，作品以非常规的演奏手法、独特的音响效果给听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整场音乐会的作品中看到，音色音响不再依附于音高、调性、和声等存在而成为作品重要的组成部分，不再恪守传统创作观念中的追求音色间的统一和协调，而是尽可能地产生不同音色间的碰撞，追求个性化的新音响。

　　室内乐作品 《那坡》是星海音乐学院作曲系教授曹光平赴广西那坡县采风的作品，创作于 2010 年，同年的 12月 1 日在广州大剧院的曹光平教授 《南方采风录》作品音乐会上首次公演。作品从风景、民俗、民歌、生活及传统舞蹈等不同的角度展现广西黑衣壮族的独特魅力，同分为五个部分: 石头山、大石门鼓声、情歌、垂布和黑枪舞;这部作品最突出的特点是音色音响取代了音高旋律的主导地位，这是西方现代音乐追求的一种新的审美取向。20 世界后半叶欧洲先锋派德国作曲家赫尔缪特 － 拉亨曼曾经说过，自然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声场，我们的音乐素材都能在自然界找到，如他的作品 《保持快板》中，对声音的剖析已经不再停留在音高时值，而是去开拓新的声音世界，试图通过对声音的多种组合，带给听众一种全新的音响状态。而在 《那坡》中，乐音的使用非常简约，几乎淡出了人们的听觉，更多的是作曲家对传统乐器的新音响、新音色及自然界声音的探索，反映出作曲家对中国文化中的 “大音希声”情有独钟，音乐亲切而独具魅力。

　　一、以 “非乐音”的形式探索新音色音响

　　大二度音程，这个在音乐理论上均被我们认为是不协和、刺耳的音程在实际创作中极为少用，但在广西黑衣壮族的音乐中，大二度音程因其有着强烈的感染力而得到了大量的运用，且用得很自然、很巧妙，听上去并不让人觉得不舒服，那是因为这种声音来自于黑衣壮族的生活，是他们熟悉而又亲切的声音。在黑衣壮族人的生活中，牛是他们族人的宝贝，人们既爱牛，也尊敬牛。每年的农历六月初六，是黑衣壮人的 “青霉节”。在这一天里，必须要让牛休息，不能让其下地劳动，而且还要拿玉米粥、嫩草等食物喂牛，让牛吃得饱饱的。黑衣壮人的牛不是放养而是圈养的，同时也会为牛戴上牛铃，如果牛健康的时候，牛铃会经常地响; 如果牛铃不响了，就是牛生病了，就要去照顾。因此，悦耳的牛铃声是黑衣壮人最喜爱的声音，而大二度音程的音响效果恰恰和牛铃声颇为相似，把这种美妙的声音组织进自己的音乐中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对于这个大二度音程，还有另外一种解释便是来自于蜜蜂的 “嗡嗡”声。黑衣壮族人生活在一个自给自足的社会中，获得生活中使用的糖的唯一途径是养蜜蜂。大二度音程的声音犹如蜜蜂 “嗡嗡”声，是他们认为最好听的声音了。

　　作品 《那坡》的 ［石头山］ 中，钢琴在低音区以敲击的形式奏出大二度音程，在作曲家的精心安排下，厚重的钢琴敲击声与响亮的击打石头声此起彼伏，遥相呼应，非但没有感觉到大二度原本突兀的音响，反而更多的是仿佛置身于其中，清脆叩响的牛铃声遍布石头山间。这种源自黑衣壮族生活中的音响蕴含着浓浓的情感，成为最动听的音乐。正如耶胡迪·梅钮因在其 《人类的音乐》中曾经说过: “音乐可能碰巧是富于表现力的、沟通心灵的、感人肺腑和充满灵感的，但她却少时偶然发生的，即便是她使人想起大海永和的涛声或自发的鸟鸣声也罢。新生婴儿的啼哭、啄木鸟啄木断续的笃笃声、隆隆的雷声、风刮过麦地的唰唰声、鸽子的咕咕声、豆荚爆裂的劈啪声、金属碰撞的哐啷声、脚踩过矮灌木的窸窣声，都是固有的音乐之声。

　　人们难道不正是主要在这些自然之声中找到了创造人类音乐的原始素材吗? 无论是最微妙、古老的单音旋律或节奏素材也好 ( 就像几千年前在印度发展的那种) ，还是近年来在西欧发展处的那些最复杂的和声构造也罢，人们都是基于这些自然之声才构筑了，并且还在继续构筑着我们的音乐语言。

　　二、“带奏”附属乐器探索新音色音响

　　在此部作品中，对新音响的探索还来自 “带奏”附属音源。“带奏”是一种特殊的演奏方式，“它们是有一个演奏者 ‘独奏’的作品，但是独奏家本人又 ‘带奏’其他乐器和其他音响源。它既不是几位演奏家的重奏，也不是演奏家演奏同类的几件乐器。这种 ‘带奏’其他乐器，附加音响源，是曹光平 1985 年前后产生的一种设想与尝试”，早在作曲家早年的钢琴独奏曲 《女蜗》和带木鱼的大提琴独奏曲 《甲·乙·丙·丁》中已有使用，而 《那坡》这部作品则把这种现代的配器手法发挥得淋漓尽致。

　　作品的第 I 部分 ［石头山］ 的引子中敲击石头的任务交给了排鼓和大堂鼓的演奏者; 第 II 部分 ［大石门鼓声］，定音鼓的演奏者同时还要承担京锣的演奏; 而 40 小节，钢琴演奏者同时还要兼顾牛铃; 小钹则由单簧管演奏者负责;《黑抢舞》段落中，牛铃的演奏又换成了大堂鼓的演奏者。通过 “带奏”附加音源，作品更富有表现力与亲切感。

　　三、独奏乐器的非常规化演奏探索新音色音响

　　钢琴作为传统而古老的乐器，一直以来以演奏抒情、叙述类的音乐语言见长，声音柔美、精致。在 20 世纪上半叶，匈牙利作曲家巴 Bela Bartok ( 1881 － 1945) 在他的作品 《野蛮的快板》中，开创了 “钢琴打击乐化”的先河，赋予了钢琴新的语言。而曹光平的室内乐作品 《那坡》也恰恰使用了这一手法。

　　在第 IV 乐章 《垂布》中，音乐描写的是广西那坡县壮族人民的生活。住在这里有一个特殊的族群，因为历史的原因他们崇尚黑色，同时又穿着一种用蓝靛染制的黑衣而得名的 “黑衣壮族”。他们的服饰就是其民族的特色之一，在制作的过程中有一道工序就是妇女们围坐一起，用木槌捶打着手中的黑衣服，经过捶打的衣服不容易褪色，年久经穿。木槌此起彼落，那经久不停的声音，在静谧的山间传得很远很远，捶布舞也由此而来。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科技的进步，捶布逐渐被新的时代淘汰，所幸的是黑衣壮族人仍保留了他们的传统舞蹈，其中，捶布舞以其鲜明的艺术个性、浓郁的民族气息和独特的节奏律动吸引了曹光平教授的目光，将这段捶布舞带到自己的创作中。在这个音乐片段中，钢琴完全被当作打击乐器使用，伴以强烈的不规则节拍节奏的搏动、丰富的音色对比，同时还有三全音、大小七度等极不协和的音程与和弦，将黑衣壮族捶布舞的节奏特点表现得淋漓尽致，这种复杂的节奏和喧嚣的音响体现出别致的黑衣壮族地区的民间音乐风格。

　　单簧管在管弦乐队中有 “演说家”和在木管乐器中有“戏剧女高音”之称。它的高音区嘹亮明朗; 中音区富于表情，音色纯净，清澈优美; 低音区低沉，浑厚而丰满。在作品 《那坡》中，单簧管被赋予了新的演奏形式，运用了非常规化的演奏，在作品一开端的长音是单簧管拔出管嘴吹空管而制造出来的一种空洞的音色，缥缈细腻的声音仿佛从石头山深处传来，蕴含着古朴空灵之气，掩盖了大山深处的那几许神秘、几许萧寂，一下子把听众带进神秘的黑衣壮族世界。

　　从室内乐作品 《那坡》对音色音响布局的分析中可以看出曹光平在创作中对新音色的执着与追求，在致力于挖掘乐器丰富的表现技法做了许多探索与尝试，这些新颖的音色音响技术是基于音乐表现上的需要而对音乐形象的特别塑造，为作品提供了更丰富的表现力及想象空间，大大开拓了中西方乐器自身强大的乐器性能，同时，也为作曲家的创作提供了更广泛选择的可能性，这是作曲家的智慧结晶，反映出作曲家对音响品质的把握有着细腻而挥洒自如的高超技术，也是现代音乐发展的必然结果。

　　［参 考 文 献］
　　［1］［美］ 耶胡迪·梅钮因，科蒂斯·W． 戴维斯． 人类的音乐［M］． 冷 彬，译．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 2．
　　［2］ 钱仁平． 现代钢琴的远古之声曹光平的钢琴独奏曲———女蜗［J］． 音乐爱好者，2002 ( 07) : 23．
　　［3］ 范秀娟． 黑衣壮民歌的审美人类学研究 ［C］． 山东: 山东大学． 2006: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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