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门舞集的创作历程回顾

时间:2019-09-27

　　云门舞集是享誉世界的台湾现代舞团， 也是华人世界第一个现代舞团。 它具有浓厚的中国文化气质，又创造性地将传统因素与现代舞的语言融合起来， 使他们采用的无数中国元素产生了奇妙的效果。 中国传统戏曲是云门舞集自觉运用的一种中国元素，多年以来，从叙事性的表达到精神性的展现， 戏曲的精髓已经转变为云门舞集自身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成为成功的基础要素之一。

　　从 1952 年看电影《红菱艳》爱上芭蕾舞，到 1966年开始学习现代舞，再到 70 年代留美进入玛莎 ·葛兰姆舞蹈学校和莫斯 ·康宁汉的工作室， 云门舞集创始人、灵魂人物林怀民仰慕的和学习的是西方现代舞。 但是在美国的 3 年，上过 100 多节技术课，没在任何职业舞团呆过，只编过 3 个短舞，1973 年他回到台湾要创立自己的现代舞团。 回来后才发现需要补习的东西太多。林怀民自己后来在《高处眼亮》中写道：“在正常社会里一个年轻知识分子应该熟悉的传统文化， 如京剧、昆曲、原住民乐舞，乃至‘二二八',我都必须从头去找寻，认识。 ”当时台湾的文化环境中，京剧虽然也开始衰落，但还是剧场的主流文化，五个军中剧团加复兴剧团，国艺中心每天都有戏。 在俞大刚等老文化人的熏陶下，林怀民听惯了莫扎特、 瓦格纳的耳朵才慢慢觉得西皮二黄可爱。

　　在 20 世纪 70 年代的台湾社会， 要创造一种崭新的中国舞蹈，戏曲不仅是现成的文化资源，更是创作的直接材料。 在云门舞集的作品编年中，早期有不少作品直接采用传统戏曲，如《白蛇传》、《乌龙院》、《乌盆计》改编的《奇冤报》，还有古典小说改编的《红楼梦》。 连不少云门舞集的演员，都有京剧身段和技巧训练的底子，一个水袖打过来就是一个美妙的段落。 云门舞集最早的成功，也是得益于这些深厚的传统文化背景。 如果与这个文化背景差异过大， 观众不接受就是一个致命问题了。

　　也许是因为行当的差异， 云门舞集并没有传统戏曲界的传承包袱，只是从旁边观察和学习体会，根据自己的需要择善而从。 从选择题材的视角来看，云门舞集选材广泛，既从中国传统戏曲和艺术中选择，也在印度故事里选择，也在西方经典舞蹈里选择，但是真正打动观众心灵的还是中国传统艺术。 在《风吹荷叶煞》一文中， 林怀民说：“古典戏剧的世界美不胜收。 戏唱得再坏，服饰上图案的颜色依然大有可观。 到底，数百年的传统，经数十万演员、乐师、作家细心钻磨改进，数千万中国民众支持批评鼓励的戏剧形成千锤百炼的精品。大地方小节骨眼，都经得起细品深尝。 ”“戏里的人物情节纵已成过去，表达出来的民族性却历久弥新，中国人毕竟是中国人。 ”正是有这份敬仰，使他把中国文化的敬畏感深深投射进自己的舞蹈作品中。 在《薪传》中对先民开拓台湾的精神歌颂，《家族合唱》 对家族绵延的顽强生命的赞叹，都有对自身文化的敬畏之情。 这种文化敬仰，使其作品的文化品格站在了人类文明的高度。对传统的态度是決定艺术文化品格的一个标尺。

　　对传统戏曲元素的理解和运用， 云门舞集经历过从具体到抽象的过程。 早期舞剧作品的色彩浓厚，表达情节上细腻处多，节奏上也受到过渡段的限制。 林怀民几十年后反思当时的创作， 觉得受到传统戏曲的束缚比较大，《白蛇传》、《红楼梦》都有叙事的色彩，过度讲究叙事往往限制了肢体表现的丰富性。 另外，早期作品比较严格为角色服务， 使得肢体受制于特定人物的情境，不能得到更充分地展示。

　　从中后期的作品看， 直接来自传统戏曲的作品少了，逐渐被更中国元素化的诗意段落所取代，因为舞蹈更接近于诗。 所以像《竹梦》、《行草》、《水月》更抽象地釆用中国诗歌意境和书法艺术这样的主题， 更注重艺术精神的相通。 这个时期，他们对传统戏曲釆用的角度发生了变化。 更注重人类共同的精神性主题，并抓住核心突破，成就了云门舞集最中国化、同时也最世界化的创新时代。 以现代眼光看老戏，他们看出了“《思凡》尼姑的色空面临灵与肉、 纪律与欲望的冲突正是西洋戏剧经常处理的主题。 《夜奔》中林冲’有家难回、有国难投‘的挣扎，比起许多人津津乐道的孤独感不知深沉多么倍…我们的老祖宗几百年前就把这些问题表达得那么含蓄、妥贴，而且一一那么美！ ”

　　云门舞集的创作者对中国文化的浸润是全方位的，从戏曲到诗词赏析，每一个中国元素都注入舞者的呼吸。 中国传统戏曲的节奏和呼吸是灵魂，越到后期，一种松弛的节奏渐渐笼罩云门舞集的作品中， 慢慢浸入观众的身体，在缓慢中不断包容，不断涵养，不断创生，舞蹈越来越趋于思想的呼吸，这正是东方艺术的神髓。 在《水月》中，运用德国作曲家巴赫最著名的《无伴奏大提琴》为水面上的男女舞者提供灵魂的呼吸，这中西融合的独特的生命气息，被身体明晰表达出来，在东西方广受赞誉。

　　从云门舞集的创作历程中，我们看到，创造是需要有自身固有的文化基础的，敬仰自己的文化传统，大胆采用，深入挖掘，遍地都是宝。 只有对自己民族文化充满敬仰和信心，才能让别人敬仰和充满好奇。 如果一味虛妄地鄙视传统艺术，只能使别人鄙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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