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克思主义的实践哲学出发对选择问题的探讨

时间:2017-06-18

随着人的主体性不断增强，人类对自然、社会以及人与人之间的选择问题越发成为理论界关注的重要课题。众所周知，“选择”既是一个理论问题，同时也是一个实践问题。然而，遗憾的是，以往众多关于选择问题的讨论要么仅仅局限于理论层面的学理分析，要么只是就现实谈现实，而缺少一定的理论支撑。若要从根本上厘清选择问题，势必要在哲学层面上对其进行深入的剖析，因为哲学本质在于对问题的不断追问，正是在这追问的过程中，问题得以不断扩展和深化。

　　从马克思主义的实践哲学立场出发，对选择问题的探讨，必须要明晰如下几个基本问题：其一，选择的逻辑前提，即选择何以可能；其二，选择与实践的关系，即选择的社会实践之维；其三，选择与责任的关系，即选择的社会责任之度。只有明晰上述基本问题，才能够深刻挖掘选择的理论内涵和本质，并进而促成马克思主义选择观的理论建构，另一方面也能够为主体选择提供合理的建议和指导，从而使主体走出当代的选择困境。

　　一、选择的理论哲学之思

　　在哲学上首次明确提出“选择”这一范畴的思想家是存在主义先驱、丹麦的人本主义哲学家克尔凯郭尔。克氏从“孤独个体”出发，以个体在实际生活领域中的遭遇为思想起点探讨个体存在中的选择问题。马克思对克尔凯郭尔的“孤独个体”持批判态度。马克思认为,人不是抽象的孤独个体，人是处于一定社会条件中的现实的个人,即现实的实践个体。在马克思看来，个人要存在就必须有一定生存条件，有生存和发展的各种要求，社会承认并保护社会成员的正当利益，这种正当利益是人们在发展社会整体的社会实践中通过诚实劳动获得的。在这里，马克思实际上是一方面批判了克尔凯郭尔的存在主义选择观，另一方面又批判了黑格尔的整体主义；即马克思着眼于现实，使“选择”从“现实的个人”那里获得原初的规定和源头活水，把现实的个人确定为历史的出发点，把神秘的历史复归于无数个人的创造性活动。

　　不难看出，选择作为哲学范畴，首先是作为一种行为而存在，它不同于实践，但又以实践为基础，这种行为既是一种认识过程，又是一种实践过程；它以自我存在为逻辑起点，在选择中显示出自我的自由和创造，但同时又受到客观物质世界规律性的制约，也即受到必然性的制约。其次，选择体现了自我的自由存在，它不断地使自我得到完善；它又表现出自我存在的缺乏，并且通过选择使自我获得充实，因此，选择本身又是一种客观化的行为，并且具有设定性和不设定性。存在是选择的对象，主体只有先行存在才能做出选择。当然，这里所说的存在不仅包括了客观实体的存在，同时也包含了人类意识活动的存在。而与存在对应的选择，则无非是指对客观实体与人类意识这两种东西的选择。对客观实体的选择，即物质的选择；而对人类意识的选择，则主要是主观方面的选择。不管哪种选择，主体自身的存在（或物质的存在，或精神的存在）总是最先需要设定的。没有存在，就无从谈起选择。

　　这里涉及到一个问题，即无意识的选择，或者说是“不选择”。实际上，从选择与实践的关系来看，“不选择”也是一种选择。因为它无非体现了主体被动的选择过程，是一种“被选择”。细致地看，这种“被选择”是由对主体的精神与物质的割裂造成的。事实上，正确的选择至少应该是主体的精神与物质实体的统一。至于如何进行正确的选择，我们在后几章会详细探讨。

　　当然，有必要指出，马克思批判“孤独个体”并不意味着他忽视个体的选择与存在以及个体选择在历史上的作用。事实上，倘若人在历史中没有任何选择的可能和余地的话，那么，宿命论就会成为确凿的真理，人则成为命运之神的玩偶，人们的各种追求和向往便都成了非分之想，人们的一切努力和拼搏都注定要成为无谓之举。而这些显然与事实不符、与理论有悖。所以我们必须深入阐发主体选择的合理思想，揭示主体的选择何以可能、何以必需及其在历史中的地位和作用，进而科学地看待人们的选择观，最终帮助人们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

　　二、选择的社会实践之维

　　人的现实选择是个十分复杂的过程，但如果粗略地看，人是现实选择的主体，自然是客体。现实选择无论多么复杂，主体发挥主观能动性从而充分利用客观环境无疑是基本的思路。自然界、人类社会以及人类思维的进化都无不体现着这一基本思路。自然界是客观的存在，是无意识、无目的性的存在，但人的选择活动总是有意识、有目的的。

　　选择主体依据一定的价值、需要等进行现实选择，进而满足自身的需求，同时也实现了对自然界这一客体的现实改造，即主体客体化的过程。客观环境对主体的选择又具有制约的作用。主体想要实现预期的选择目标，就必须从客观条件出发，从客观环境中分析、筛选适合自身的可能性，进行合理选择。因为选择的过程是矛盾的，即选择一种可能性就意味着放弃了其他的可能性。正确评估这种选择上的风险，归根结底也就是要处理好主观能动性与客观环境制约的关系。

　　基于实践的思维模式，我们可以将实践与选择的关系可以概括为：实践是人选择的在世方式。这种说法不仅是基于实践哲学的立场，同时也包含了生存论或存在论的意蕴。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在其巨着《存在与时间》中对人的现实存在（在我看来也即是人的现实选择）展开了独特、深刻的分析，尤其是对“此在”与“在世”的精彩论述。

　　此在是海德格尔哲学的提法（非概念、范畴），海德格尔用此在来表示“人”这个特殊的存在者。此在不同于日常生活、科学以及传统哲学中的“人”“、主体”等概念。海氏哲学是反对概念、范畴的优先地位的，这也是存在论、生存论哲学的思路。进一步说，此在的存在就是生存。那么，此在如何存在？海德格尔提出，此在的基本存在结构是“在世之在”，简单地说，就是在世。在世的意思是说，此在不是先于世界而单独存在，而是与世界同时存在、同时出现、同时在此。他说“：在‘在世’这个名称中的‘世’绝不意味着尘世的存在者以别于天国的存在者，也不意味着‘世俗的东西’以别于‘天国的东西’。‘世’在‘在世’这个规定中的意思根本不是一个存在者。也不是一个存在者的范围，而是存在的敞开状态。”[1]海德格尔通过在世的分析来反对传统哲学的主客二分观点，反对先行设定主体进而论证客体的思维模式。

　　尽管我们一直在反复以实践哲学来命名马克思的哲学，并始终强调要以实践的观点来理解哲学，或者说，以实践哲学的立场来分析具体现实问题，以实践哲学作为行动指南，但做到口号式的宣称（哪怕是无数次的反复宣称）是一回事，真正领会并以实践哲学为根本思想来指导实践则是另外一回事。对于马克思的实践哲学，决不能根据传统的认识论哲学的思路来理解，而必须以超越近代哲学、超越形而上学的当代哲学生存论路向来领会它。不幸的是，以后者思路开展的研究成效甚微，甚至基于后者的努力都是微乎其微的。不过，令人欣慰的是，海德格尔哲学为我们提供了其与马克思哲学对话的机遇，并为实践哲学在当代境域的彰明开启了新的思路。那么到底何为存在论的新境域？大致看来，我们或许可以对存在论境域下的选择作如下理解：

　　首先，选择在根本性质上是后黑格尔的，而不是前康德的。所谓的后黑格尔与前康德与时间无关，它体现的是哲学性质上的差别。那么前康德式的选择指什么，后黑格尔的选择又指什么呢？概括地说，前康德的选择观囿于近代哲学的思维模式，即主客二元的对立，将选择或者视为主体对客体的分析、抉择，或者视为主体被动地接受客观实体的过程。而后黑格尔的选择观则超越了近代哲学的思维模式，这种观点在主客体统一的视域下看待选择，既能坚持主体选择的能动性，又能从客观环境出发，做到合目的性与合规律性的统一。

　　第二，选择的思维模式是生存论路向的，而不是知识论路向的。所谓生存论路向与知识论路向并非体现在学科的差别上，而是就思维模式的特点而言。正如吴晓明教授所说：“知识论路向的性质是概念的、逻辑的和反思的，而生存论路向的原则却要求自身达于前概念的、前逻辑的和前反思的世界。”[2]

　　第三，选择的主体性是“对象性的本质力量的主体性”，而不是“主体”之主体性。“对象性的本质力量”或者“对象性的活动”对于批判传统形而上学的贡献不言而喻，对理解选择主体何为同样意义重大。现实选择的主体不是孤独的个体、抽象的个人，他是现实的具体的人，是对象性活动中的感性的人。

　　三、选择的社会责任之度

　　选择与责任密不可分。选择的同时就意味着主体要承担一定的社会责任。主体的选择是自由的，自由对主体来说，无非表现为意志自由和行为自由，无论哪种自由都同时意味着责任。这即是说，主体的社会存在与选择内在的包含了选择的社会责任之度。

　　有资料表明，选择最初通常是一个伦理学意义的范畴。《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曾这样定义选择：人们“对是或非、善或恶、好与坏的取舍行为”[3]。这一定义为我们分析选择的伦理意蕴提供了基调，即选择的真、善、美。首先，“是与非”是选择过程中真的标准。主体在选择过程中，最先要确定的即是何为真，即何为是与非。真正意义上的存在，也必须能够辨别是非，区分真伪。其实，这一主题，也是几千年来哲学的永久性主题之一。但是，这里也涉及到在某些情况下人并不区分是与非，或者连区分的努力都没有。用海德格尔的存在论术语来说，即是“非本真的存在”。这如何解释呢？从主体选择的角度来看，不选择或者选择过程中的迷失，是由于主体自身的迷失导致的。进一步说，主体在不明是非的情况下，自然有了错误选择的可能性，甚至还误以为自己的选择是合理的。不管怎么说，“是与非”的标准永远是第一位的。

　　第二“，善与恶”“、好与坏”是选择过程中善的取向。区分了“是与非”，进一步就要明辨“善与恶”“、好与坏”。而这也通常被认为是人之为人，而不同于动物的特征之一。但是这里也是有争议的。就拿人性善还是性恶来说吧，古往今来的思想家们争论得可谓是不可开交。但是，笔者以为，我们无需在此下结论孰是孰非，因为从主体选择的角度看，人是以“善”作为目标的，这似乎是无可争议的。正如萨特所说：“这个恶的概念完全不可能起源于我，因为我就是我。”[4]看来，即便人在某些时候承认做过有些“恶”事，但显然在这些人眼里，似乎这“恶”是“善”的。

　　第三，美与丑是选择过程中美的维度。美是主体高层次的、非基本的需求。主体在自我选择过程中，总是在满足了基本的需求之后，力争使自身更加完美。但这里有一个明显的悖论，即先天的条件往往预定了不完美，后天不仅无法改变这一状况，甚至会加大了这不完美的程度。于是，美与丑就成为主体选择中一个更为深刻、永久的课题。但令人欣慰的是，似乎人类追求美好、摒弃丑陋的脚步从未停止过。

　　在主体选择过程中，能够体现价值的最重要就是责任。换句话说，主体选择因责任而体现出了价值。如文德尔班所说，“人，以他内在的和外在的整个行为，对高级命令负责。”[5]

　　尽管我们说人是自由的，但人们必定是要为因自由选择造成的结果负责任的，尤其是人们往往因为自己的无知而导致更为严重的后果。主体选择的价值与责任也因此表现了极为负责和多样的一面。人们不仅有自由选择的行为权利，同时还具有承担该行为后果的义务。自由的选择权利、自由的行为、负责任的后果，这才是一个完整的选择过程，也正是在这个完整的过程中，主体选择的价值得以体现。如果一个人或集体的选择可以不承担后果和责任，那么价值就无从谈起。历史和现实中都不乏这样的事件，如殖民主义、纳粹主义乃至今日的恐怖主义等等。在这些重选择权利忽视选择义务或者说只享受选择权利而拒绝承担选择义务的主体看来，每个人的选择都是绝对自由的。这种极端的选择观，眼里无责任这一概念，其结局必定是为历史所唾弃。毫无疑问，这些人的选择也就毫无价值可言。

　　以哲学的眼光看待、分析选择问题不仅是基础而且是必要的。本文试图通过一条明晰的逻辑进路从而把握选择的哲学意蕴，但笔者深知，本文的研究也只是做了一些极为基础性的工作。任何一个哲学的问题都不可能一劳永逸的解决，选择问题也是一样。只有在不断追问的过程中，我们才会对问题有更为深刻的把握。

　　[参 考 文 献]
　　[1]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陈嘉映，王庆节,译.上海:三联书店，1987.120-121.
　　[2]吴晓明，王德峰.马克思的哲学革命及当代意义[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186.
　　[3]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第 8 册）[C].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6.724
　　[4]萨 特.存在与虚无[M].陈宣良等译.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8.360.
　　[5]文德尔班.哲学史教程(上卷)[M].罗达仁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7.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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