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初唐到中唐宫廷人物画的美学转变

时间:2019-09-27

　　摘要：本文主要围绕阎立本、张萱和周昉这三位画家及其作品展开， 分析初唐到中唐宫廷人物画由注重叙事性到感觉经验、对客观事物描述的美学到主观感受上的美学之转变， 并联系同时期诗歌在这方面的变化， 浅谈其中的美学内涵。

　　关键词：唐宫廷人物画； 叙事性； 感觉经验； 美学；

　　历史的变迁、朝代的更替对绘画艺术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在中国绘画史中， 甚至同一个朝代的不同时期， 绘画艺术就会呈现出一种新的面貌。唐代是中国绘画走向成熟的时期， 尤其是人物画获得了重大的发展。继承传统并有进一步成就的首先是初唐的阎立本。

　　阎立本， 雍州万年人， 其父阎毗及兄阎立德均是才华出众的营造学家和画家。阎立本同样有着杰出的绘画才能和技巧， 曾继其兄为工部尚书， 总章元年做了右相， 成为极受重视的宫廷画家。他工于写真， 尤擅故事画， 取材多是贵族、官宦以及宫廷历史事件。他的代表作《步辇图》 （图1） 描绘了贞观十五年 （641年） 唐太宗下嫁文成公主于吐蕃王松赞干布的联姻事件。画幅右面是坐在步辇上的唐太宗， 被九名肩抬步辇和掌扇的宫女簇拥着， 画幅左面是身着小团花衣、拱手致意的禄东赞， 他被典礼官引见给太宗皇帝。禄东赞及其随从的举止、相貌特征有着强烈的高原民族特色， 容貌神情恰当地刻画出禄东赞睿智聪颖而又谦和的性格特征。唐太宗的形象表现则更为成功， 在深沉谦和的外表中流露出雄才大略的非凡气度。这幅作品忠实地表现出唐代中央政权与边远民族的友好交往， 至今仍然有着重要的历史价值。从《步辇图》中我们可以看到那个时期人物画的特点是没有背景， 画家更重视画面人物有哪些， 他们在做什么事， 目的性很明确， 以记录历史上确有发生的事件。甚至不惜放大中心人物的尺寸以突出主题性和叙事性。

　　阎立本的地位很高， 他作为门阀贵族中心的职业画家， 既不似汉代民间画匠那样卑微无地位， 也不似宋以后文人画家那样脱离了政治的紧密联系， 可以逍遥自在地作画， 阎立本的"奉御"身份有时便显出了他的尴尬与矛盾之处， 他在"奉御"时也感觉到"辱莫大焉".所以尽管画家技艺高超， 人物刻画得细致入微， 但是创作这幅作品不是主动的， 并非出于画家内心情感表达的需要， 更多的是被动、叙事的需要， 是"奉御"记录称赞太宗丰功伟绩的需要。这让我想到了初唐最有影响力的宫廷诗人上官仪。上官仪的诗绝大部分也是奉和、应制之作， 讲求辞藻华美典丽、对仗工整。没有太多的意趣， 而是严肃、端庄的， 如同阎立本的《历代帝王图》中的十三位帝王， 形象威严不容侵犯。

　　人物画经过初唐画家的不断探索， 又孕育出了盛唐时期的代表画家张萱以及由盛唐入中唐的画家周昉。张萱， 汉族， 长安 （今西安） 人， 唐代画家， 开元 （713-741） 年间任宫廷画职。以善绘贵族仕女、宫苑鞍马着称， 在画史上通常与周昉相并提。唐宋画史着录上记载张萱的作品计有数十幅， 但出于张萱本人手笔的原作， 今已无一遗存。历史上留下两件重要的摹本， 即传说是宋徽宗临摹的《虢国夫人游春图》卷和《捣练图》卷。

　　《虢国夫人游春图》以盛唐宫廷妇女生活--杨贵妃姐妹三月三日游春的场景--为创作题材， 画面上马儿步伐轻快， 人物形态从容， 符合郊游的愉快主题。不依靠背景， 仅以一组人物的配置、马的跑动和色彩运用来衬托出春天的气息是此幅作品的成功之处， 这一骑从行列对表现当时豪贵生活的骄纵富有概括意义。但是这幅画依旧没有脱离故事性和叙事性， 就像《步辇图》一样， 画家给我们展现的是一个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事件。

　　再看《捣练图》 （图2） , 全卷共分三段， 描写了从事制练劳作的贵族妇女。开始一段四个妇女在捣练， 最末一段是把练扯直、熨平， 中间一段是络线、缝制。《捣练图》呈现的不再是一个完整的、具体的历史事件， 画家采用"散点透视法"进行构图， 把整个捣练的劳动场面分三部分呈现在观者面前。尽管画家仍然注重对客观事物的描述， 清晰地展现了贵族妇女捣练的劳作工序和场景。每一步都很具体明了， 从头至尾， 就好像一幅连环画， 条理清晰， 甚至我们对照着画中的步骤能还原古代捣练的程序。但是张萱的作品与唐初期以阎立本为代表的宫廷画比较， 减少叙事性， 增加了思想倾向， 开始注重对人物内心的营造和灵魂的描绘。他不单纯图解劳动的程序步骤， 而是注重对劳动场面中流露情绪的细小动作的描绘， 以求得更好地展示出笔下人物性格与心理活动。在表现《捣练图》中几组人物时， 相互间的联系自然生动， 如妇女在捣练中的挽袖、缝衣时灵巧的理线、扯练时微微着力的后退， 小女孩在煽火时以袖遮面、出神地观看熨练等， 使画面中的人物与场景真实生动， 充满生活情趣。

　　继承并发展了张萱仕女画的周昉， 是唐代最具代表性的画家之一。周昉字景玄， 官职宣州长史， 主要活动在8世纪后半叶。所画仕女， 多为浓丽丰肥之态。周昉不但刻画人物形象准确， 而且能通过画笔揭示出人物的心理和情性。他的这种感受和追求足以概括出盛、中唐人物画的特征。根据史料判断， 周昉从事绘画活动大约在公元749年到804年的五十余年间， 他所生活的时代是唐代社会危机日趋严重、阶级矛盾日趋尖锐的阶段。周昉绘画作品中体现出对社会现实与人物心理状态的深刻理解。

　　《挥扇仕女图》被认为是周昉的代表作。此画由一株梧桐明示了秋节已至， 而嫔妃与宫人手持纨扇倦容满面， 以宫怨为题， 立意十分明确。其中"对镜"一节画的是懒于梳妆、对镜而立的一位嫔妃， 其内心的愁怨和疑惑被恰当地表现出来， 这正是"早被婵娟误， 欲妆临镜慵" （杜荀鹤《春宫怨》） 的形象写照。周昉笔下的女子那种迷离空洞的眼神、百无聊赖的神情， 就好像李义山的诗歌， "沧海月明珠有泪， 蓝田玉暖日升烟。"没有具体的对象， 不再叙事， 不再用理性的描述， 却更在乎感觉， 感性的方面。就好像有一天晚上， 漫步在海边， 突然感觉到月光和形象的美构成了一种迷离的感觉， 这就是李商隐想传达给我们的。只因为生命中最美的经验常常像梦一样， 不确定， 不可解。

　　从盛唐入中唐， 我们看到一个巨大的、盛世的繁华过去之后， 产生的一种奇特的美学形式。初、盛唐那种对客观事物描述的美学， 到了中唐， 呈现出主观感受上的美学。李白的《将进酒》、杜甫的《丽人行》、《三吏》与《三别》， 对社会生活进行客观地描述， 有很强的叙事性， 而这些史诗般的长诗到了李商隐那里--绝句、无题诗， 仅仅四句就讲完了。"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 就好像西方的象征画派， 用象征手法去讲生命中很复杂的感觉， 更多的是色彩和象征， 是对唯美的追求和感伤。李商隐的诗难懂， 是因为他不再叙事， "庄生晓梦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鹃", 这是一种感觉经验的美， 更细腻的主观感受上的美之追求。中唐的诗人和画家放弃了叙事， 直接切入到了内心的营造， 探究如何把人的内在形式表达出来。

　　从初唐， 经过盛唐， 再到中唐， 绘画和诗歌从叙事到追求心里经验， 越来越多的意向被提出， 如杜牧的"二十四桥明月夜", 如《挥扇仕女图》中的梧桐、纨扇、素琴、铜镜等均有组织情节、衬托画面气氛的喻意作用， 不再是客观事件的描述， 而是通过意向来描述内心、细节上的东西。如果说阎立本和张萱的宫廷人物画是"小说", 那周昉的画就是"绝句", 用最直接的方法将生命经验点到为止， 但有太多的弦外之音。正如司空图所谓"羚羊挂角， 无迹可寻", 就是说不是所有感觉都可以描述， 只能体验。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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